10.
在我幾乎忘了自己內心醜陋的那一面時,有個聲音出奇不意地跳了出來,像是定時器般規律地滴答作響。
我舉高雙手想要遮掩太過刺眼的陽光。悠悠的藍天白雲、一壺玫瑰花茶和一盤巧克力餅乾擺在潔白的桌面上,風輕輕一吹,空氣中流竄著各式各樣的大自然芳香和樹葉輕拍打的沙沙聲;我,坐在英式庭園享受著人間仙境般的Tea Time,手裡捧著一本書隨意讀著。
10.
在我幾乎忘了自己內心醜陋的那一面時,有個聲音出奇不意地跳了出來,像是定時器般規律地滴答作響。
我舉高雙手想要遮掩太過刺眼的陽光。悠悠的藍天白雲、一壺玫瑰花茶和一盤巧克力餅乾擺在潔白的桌面上,風輕輕一吹,空氣中流竄著各式各樣的大自然芳香和樹葉輕拍打的沙沙聲;我,坐在英式庭園享受著人間仙境般的Tea Time,手裡捧著一本書隨意讀著。
這天,母親和紅阿姨帶我到公園散步,我在空曠的草地上放起了風箏,隨風追逐著,當風箏高高升起的剎那,我開心地大叫:「風箏飛起來了、風箏飛起來了。」
母親揮著手表示她一直都有注意著,然而,風也帶來了她和紅阿姨的低語:「這樣的時光,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了。」母親的語調低啞,似乎正強忍著什麼、卻又不得不放手的悲傷;這時,四周忽然一片寂靜,原本熱鬧的草地早已空無,遺留下母親和紅阿姨休憩的涼亭閃耀著淺薄紅光。
「如果妳願意告訴他真相,或許他的選擇會是延續你們的母子情。」紅阿姨注視著母親,母親只是將自己蜷縮起來,用雙手緊緊環抱著肩膀,彷彿這樣的舉動可以挽留住什麼。
當我睜開了眼、抬手揉揉惺忪睡眼後,意識到自己躺在柔軟的彈簧床上,手上摸著的是溫暖的羽毛被,我掀開被子跳下床,興沖沖地往浴室跑去,拖著能將我襯得高的板凳放在洗手台下,踩了上去後開始賣力梳洗。
不知道今天的早餐會是什麼呢?我一邊刷著牙,一邊開心地想。
「小顥...咦,今天怎麼這麼早起啊?」母親正要扯著嗓子喊醒我,經過浴室時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孩子般的可愛笑容。
我的童年其實沒什麼特別的,養父是個警官,有時候早出晚歸,有時候正常上下班,不需要值班的時候便能帶我出去騎腳踏車,享受一個美麗親情的午後。
養父一直沒有結婚,我曾好奇地問過他,他只是摸摸我的頭笑了笑。
長大之後,多少能夠懂得養父的心態,一個不算安全的工作,萬一有一天真的發生什麼事情,留下的親人們總要承受痛苦,以淚洗面的日子養父見識得多了;當然,這種心態並不健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半個小時後依然連個人影都沒看見,我向在路口處固守的警員談了一下,便拉起黃色警戒布條鑽了進去。
才剛踏進小徑,濃霧像是被我剖開一般往左右散開,留了一條尚稱清楚的道路讓我行走,我訝異地瞪大雙眼,提高警戒繼續往前走;走沒幾步,突來的一種怪異預感使我回過頭,發現濃霧又開始聚集,將我身後的一切緊緊包圍,外人無法望進裡邊,我也無法望出外邊,一片白茫茫,伸出的手隱匿在霧中,使我起了個雞皮疙瘩。
「天啊...雖然當警察的不相信鬼怪之說,但現在這種情形...要我怎麼解釋啊?」我放棄了探索的慾望,一手摸著脖子上的護身符,一邊前行。
9.
離山,昔日在當地居民心中被喻為鳥語花香的人間仙境,春夏秋冬各有芬芳,只要站在山的小徑路口處,迎面一陣徐風中總是帶著各式各樣的香氣席向人間,然而在三十年前的一個意外發生後,離山不再有花香冉冉,連普遍可聞的鳥兒聲亦不再啁啾,一夕之間大家都逃之夭夭似的,萬籟俱寂,只有偶爾悠盪而來的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雨季時雨點打在土地上的聲音,從此離山陰氣森森、鬼影幢幢。
警車尚未駛到小鎮盡頭,遠遠一望便能看見終年繚繞的霧細密包圍,將離山和相隔一百公尺遠的民房清楚隔出兩個世界,生人勿進的警告意味非常明顯。
一個禮拜之後,何太太的家人將她接了回去,過沒幾天,我接到了電話通知,何太太在昨晚的睡夢中安祥離世。
何太太的女兒在話筒的那端請求著,希望我能全程參與整個儀式,她說,這是我最後能夠給予的一點陪伴。
或許,是何太太本身就討厭儀式的延冗吧,整個喪禮在一個禮拜之內便告終,這次的分離,也為僅存的一點羈絆劃下句點。天空的流動依然是如此,風的走向依然是如此,除了親近的人以外,誰也感覺不出這個世界的重量減輕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名常常出現在路口的豐腴婦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她衣著整齊、相貌慈祥,只是每每出現在下午時分時,像是失了神志一般慌亂、著急,對每個經過她身邊的年輕人斟酌一番後繼續尋找。
從我的辦公桌前面的窗戶可以望向大馬路口,有時工作讓我厭倦,我便習慣望著窗外發呆,欣賞人們踏著他們自己專屬的步伐來來往往,有時我會想,他們是真的清楚自己的未來在哪,無怨尤地奔波嗎,還是只是行屍走肉?
穿梭的人不少,為什麼我對那位婦人特別注意呢?轉了轉手上的藍色原子筆,我皺著眉思考著。漸入冬季的台北飄著不大不小的雨絲,濛瀧的街景依舊有著熟悉的體態忙碌逡巡。
一直以來我都有這樣的感覺:在我的內心深處,似乎遺忘了什麼,那個渴望促使我不能放棄尋找,只是...我究竟該找尋什麼?
最近的天氣有點反常,該是進入秋季了,雨依然不停地下,只要到了午後雷聲便隆隆響起,好像是要把這大地積怨的怒吼全部掃蕩出來一般激烈。
月神不同以往的小動物們,記得小時候養了一隻小黑狗,打雷聲、鞭炮聲、大人們爭執的怒吼聲都能使牠害怕得猛發抖,月神卻老神在在地趴在庭院的玄關處,偶爾晃動著耳朵、尾巴表示牠的慵懶和閒情逸致。
送走了將去投胎的鳴太,我只能一邊回想著他神秘又令人感到安心的微笑,一邊複習著他對人類的感慨。
人類,總是因為思考太多或者太少,將一個本來善意的行為舉止推向更遠的懸崖邊,當它墜落了、粉身碎骨了,「鏘」一聲的脆響,飄到了不願接收的大腦中,才驚覺自己曾經太過愚蠢。
下了課回到家,我將書包一把扔到床上,書包之重使床凹陷了幾分,而後坐在鋼琴前有一搭沒一搭地彈著,想起今天和朋友談論到了未來,心情感到分外沉重。
「來來來,彈首輕快的曲子來聽聽吧!」那東西湊到我身邊,興沖沖地敲了幾個鍵盤、雙眼閃閃發亮地望著我。
「你不是鬼也不是人,可以碰到東西我卻碰不到你,真的是...很神奇耶!」這麼多天的相處,我漸漸了解到他不是個用陽光就能消滅的簡單東西。老實說,他在我身邊不會讓我感到不自在,也沒有任何的邪惡氣息,我想...就這樣和他鬥嘴下去,也蠻好混日子的。
今天,我一如往常地聽到鬧鐘響準備起床,一睜開眼便看到兩顆大大的黑眼珠直盯著我瞧,嚇得三魂七魄飛掉了好幾隻,那黑眼珠眨了眨,彎成了兩個新月形狀,這這這,這是在笑嗎?
是不是我老是抱怨一堆無聊事,所以耶穌基督、聖母瑪莉亞、真主阿拉、觀世音菩薩、媽祖、濟公師父決定給我一個懲罰,好清靜祂們的耳根子?
「嘿,你這傢伙,果然長得跟我一樣耶!」黑眼珠拔高音量興奮地說,喔,連聲音也和我一樣哩!
我、姊姊、子廷哥和薛紅正在麥當勞享受美味的速食,久久一次的「大魚大肉」無礙於身體機能;麥當勞人聲鼎沸,離我們只有兩桌遠的幾位女孩對著我們這一桌悄聲悄語的,我大概想像得出她們在討論什麼。
「我不懂,你們明明都是同志,為什麼不老實說,要搞什麼互相掩護的?」吸了一大口可樂使跑了許久而乾涸的嘴巴感受了久逢甘霖的感動後,我皺著眉望著裝作若無其事樣子的姊姊和子廷哥,看著他們優雅地將薯條放入口中,咬了幾口吞嚥之後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臉。
薛紅拍拍我的手,我訝異於激烈運動後仍然冰冷的雙手是如此小巧、沒有一絲感情般,只能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嗯...該怎麼說,『現在』的社會還不是個能夠接受同志的年代,互相掩護雖然是有點蠢的做法,不過能明哲保身就好,別碎碎唸了。」